他们去通道观是临时起意,时值早春,观里最出名的千树桃花还没开,没什么景致可看,何况他们并非闲居无事,随他同来中京的韩岫何维等人就抽不开身,只有他们两人恰好有空——故而那人并不怀疑,他不是临时起意。
不过,他心知以那人脾性,就算怀疑了点什么,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他又一次显出他乖僻的性情,做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安排。和那人认识好几年,相处下来他早已看清——谁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有点问题,只有刘良不会怀疑。刘良傻,刘良笨,刘良脑子有点毛病——他知道有不少人私底下这么嘀咕。他有时候对他气急,心里也会闪过这些话。不过实情不是这样。
那人只是不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刚认识刘良的人都喜欢他的大度和仗义,认识久了,便深深厌恶起他的飘忽和超然。毫不客气地与你对呛,毫不犹豫地戳你痛处,毫无察觉地揭你阴私——因为你知道他并不是非常恨你才这样做,就像他热心地帮你也不是因为他多亲善你——你于是反而觉得他比那些因为特别恨你厌恶你所以千方百计给你难堪的人更讨厌了。他自己有一段时间经常寝食难安地想着:那人是不是已经背叛了他,暗地里接了什么人的好处,等着哪一天关键时刻反水打他措手不及?
那人没有。他看着那人的手,指头上受刑的伤痕还很清晰地留着,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淡下去。就算他最相信他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他可以让这个人为他去死,因为在战场上死又轻易又迅捷,容不得人有时间后悔。可受刑就不一样了,劝降或者套话,很多时间,受很多苦,给人很长很长时间考虑——他并不相信这个人能为他受酷刑。
而那人留意到他的视线,便露出了得意的模样,好像他吃的这些苦于他而言真只是值得炫耀的勋绩,而非一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噩梦。看,连自己的苦,这个人都不放在心上。难以对这样一个人放心,太正常了,不是吗?
他在段仲瑜的地牢里找到他时,差点……是情理之中,不是吗?
不是。他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意识到自己在愧疚,又把手放下了。不是因为不放心,他知道不是。他的视线落到那张脸上,同时想起那一刻——这个人,果断地,没有任何犹豫、恐惧、退缩地,站出来,告诉他:他去断后。
胸膛里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吞咽着口津,试图把那股强烈的欲望一起吞咽回去。而对方,一直以来都对他的这种念头没有一点察觉的对方,突然伸手过来拍拍他,兴高采烈地招呼他一起去看看——那边好多人是干嘛呢?
想抓住那只手,把这个人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撕开衣服……段仲瑜笑着说,你的致果校尉真耐操啊,十几个人下来也还能跪得住……知道那都不是真的后,愤懑就转变成了好奇……要是把这个人完全托起来,顶在树干上操,放下来后,这人是还能稳稳站住,还是会两腿打颤呢?
这里人多,是为了买流霞酒。
“我可以喝?!”那人听到他的话,眼睛亮了。
“只买一小壶给你。”他说。
“那也好啊!”那人说,垂涎的模样真的很像一只讨骨头的狗,“这小半年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喝——苦死我了!”
“是为了你好,”他说,“你不知道你多走运——一点残疾都没落下。”
“哪是走运,是爷身体棒——扛住了。”这时候,又像一只摇着尾巴的狗。
“不会再让你受这种罪了。”他不假思索地说。这种话其实只是信手拈来的虚辞,可是看着那人听后一副“我知道你当然不会”的表情,他就想,他确实不要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受这种罪了。他是他的。他的人,不能再落到别人手里,叫别人随心所欲地折磨,甚至……
他杀段仲瑜的时候,心里很畅快,因为真信了段仲瑜做了他声称做了的事;后来知道段仲瑜没有,回味起杀他的感觉……还是畅快,因为段仲瑜竟敢这么声称。
“……就这么少?”酒到手后,那人瞪大了眼睛,“这能倒……两杯有吗?”
“我不喝。”他说。
“去年韩啸云拿那么大一坛……你说它贵,我还真没想到,这么贵……”
他没想到他会提到去年那事,以为心思被看破,难堪之余又有一丝窃喜。他之所以定下要来通道观,就是因为想请他一次流霞酒。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对方没看破他。
“知道有多贵,就觉得不好喝了,一口一口,都是钱啊。”那人抱怨。嘴上这么说,一口一口却也不停。这嘴啊,就是欠抽。
“子稷,真不喝吗?”他突然又听见他问。那人就大大咧咧地把酒壶递过来,劝他喝吧喝吧,也喝一口。
他接过来,含着壶嘴,喉口燥热。他轻轻舔着对方刚才碰过的地方,假意仰头,没有喝。
他递回去,盯着那人的嘴。盯着那人含着他含过的地方,碰着他碰过的地方。他盯着那人上下的喉结,心想:要是把这个人操到叫得停不下来时吻上去,那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