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说了一句:“慢些,不要大口喝,小口抿着解渴罢,你已是喝了一杯了。”
“嗯。”贺文璋低着头,垂着眼皮,一眼也不敢看她,小口小口啜着杯子里的水。
于寒舟看着他这样子,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养的一只小猫。忘记是几岁时养的了,想来不过七八岁罢?偶然一次在角斗场的围墙根处看到一只可怜兮兮的瘦猫,凄惨得紧,只有三条腿。
那猫儿明明一身白色毛发,却因为生活得太狼狈,一身毛都打结在一起,浑身灰扑扑的。她那时十分孤单,便把小猫抱了回去,给它洗澡,拿出自己的药给它包扎伤口,又将自己的食物分出几口给它。
她每天拼杀,好容易挣得一顿饱饭,就这么喂给小猫,她也没觉得惋惜。把小猫洗得白白净净的,上场前抱在怀里亲一口,下场后就把脸埋在小猫白又软的皮毛中深深吸一口,每天的日子过得也很快乐。
她这时看着贺文璋喝水,犹如看到刚被她捡回来的小猫,因为受着伤,什么动作都不能过大,小口小口舔着她手心里的水,还呜咽地小声叫。
贺文璋被她看着,渐渐有点不好意思,心道她难道是看穿他了?知道他是假装口渴?
不能吧?就连一直照顾他的翠珠,也经常看不出他在假装。
但是她跟翠珠不同,贺文璋有点拿捏不准,想了想,开始加快了喝水的速度。
“慢点喝。”谁知,就被她按住了手腕。
贺文璋便明白了,她并没有看穿他假装口渴的事。她盯着他,只是怕他一时情急喝得快。
他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想,她对他可真关心。
“我错了。”他老实说道,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于寒舟见他喝了一杯半,觉得差不多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马车轱辘辘地驶动着,来到繁华处,便听到外面什么声音都有。小贩吆喝声,行人议论声,争执声,笑骂声,热闹极了。
于寒舟才穿到这里没几日,还不曾真真切切逛过街,一时好奇,就将车帘掀开一角,往外看去。
她看得专注,而贺文璋也不由得透过那一点缝隙往外看去。
他也没怎么出过门。
也巧,往外随意一望,就看到一对平凡的夫妻,并肩走在街上。男子的肩上扛着一袋米,女子的手里提着一只竹篮。两人的相貌皆不很出色,但是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亲近。
那是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坐同卧,才能养出的亲密和默契。贺文璋看着这一幕,心头渐渐发酸。
他不能。不仅不能为她扛米,甚至不能同她一起逛街。而他看着她的样子,分明是想到外头走一走的。
可是他却不能陪他,因为他的身体不好,以后还会更加不好。
思及此处,贺文璋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凉水,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他差点忘了,他根本不能跟她做真正的夫妻。
他是活不久的,他不能跟她有过于融洽的关系。否则,来日他走了,她岂不是难过?
想到她刚刚盯着他喝水,唯恐他喝得快,对他那么关心,贺文璋心里又甜又苦。
甜的是她对他好,苦的是他马上要将这份好给推开。
“我有件事同你说。”
于寒舟正看着窗外的景致,蓦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语气还有点凉丝丝的。她有点惊讶,便松开了车帘,回头往他望过来:“要说什么?”
她澄澈而好奇的眼睛,不带一点的防备,让贺文璋觉得自己自私极了,卑鄙极了。
他暗暗攥了攥拳,硬下心肠,声音冷淡地道:“你当初嫁给我,不是因为喜欢我吧?”
他一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他猜,多半跟他的弟弟脱不开干系。当时他们兄弟二人离开,他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充满愤怒与不甘。
所以,她执意嫁给他,是要报复文璟吧?无法做他的妻子,就做他的大嫂,日日拿礼数压着他?
贺文璋之前是这么猜测的,所以一开始她嫁过来,他才会敲打她。
原本这几日她的表现很好,他不该再敲打她,尤其两人还做过约定。但是,此刻他却不得不提起:“我也不求你的喜欢。”
他硬着心肠,说出这句话,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攥住,令他有些呼吸不畅。
“只你记着,我们之间的婚事,是做不得数的。你不喜欢我,我也……是母亲为我娶了你进门。”他实在说不出“我也不喜欢你”这句话,“日后你我在人前是夫妻,在人后,便是朋友。”
他艰难吐出“朋友”两个字,也不知怎么,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忍着这酸涩,又说道:“常大夫说,我活不久,大概不到一年寿数了。既如此,只要这一年中你安安分分,那么待我走后,我送你一件重礼。另外,我名下银钱、田产、字画等,都送你做嫁妆。”
顿了顿,他更是艰难地道:“我还会求了母亲,倘若你寻不到好人家,让她帮你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