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端起了碗,看着碗内漆黑的汤药,光是闻一闻那散发出来的味道都能想象汤汁的苦涩,可是郎中当初给她把脉时,曾经言明她忧思太深,又接连几日舟车劳顿,恐怕伤及胎儿,是以若想生下健康的婴儿,这些苦药便是必须得喝的。
莘奴深吸了一口气,生平第一次没人逼迫便大口咽下了整整一碗的苦药。
只是那药的苦意迅速挤占了整个口腔,涩得整个人都要缩在一起了。
瑛娘见莘奴的脸儿皱成了一团,模样一下子似乎就小了几岁,活脱稚气未退的少女,可真是叫人怜惜。她连忙递上蜂蜜熬煮的浆给莘奴消解苦意。
看着莘奴饮了几口,消解了几许苦意后,复又轻语道:“廉伊……有些太年轻了,将事情看得甚是简单,然后为人父乃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望姬三思……”
这些日子来,瑛娘精心照料着莘奴的起居,她为人老实谦厚,让人甚是放心。可是如今这样的老实人居然说起了当初招募自己进府的廉伊的坏话,倒是真叫莘奴诧异。
瑛娘似乎未看出莘奴的脸色变化,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接着道:“少夫老妻,终究是难相守到头……”
听到这,莘奴倒是有些明白了,曾听其他人提起过着瑛娘本是韩国人初婚时没几年的功夫,病弱的丈夫便死了,她第二任丈夫小她十岁,当初看中的瑛娘家里殷实,她丈夫的父母将儿子送到瑛娘的家中做了赘婿。因为从事的是商贾生意,所以她们一家搬迁至魏国的邺城。瑛姑的父母俱已经亡故,渐渐地生意也全交到了丈夫的手中。可是待得瑛娘怀了身孕时,那已经掌握里家中实权的丈夫却与年轻貌美的婢女勾搭,又借口自己身为赘婿吃尽了妻家的闲气苦头,呼喝叱骂瑛娘。最后竟然抛弃了瑛娘在魏城,卷了所有的家私带着那貌美的小妾回了韩国。
而瑛姑生下孩儿后,手头拮据,为了养活自己儿子,这才辗转到各个富贵家中,签了卖身短契做起了管事。因为她原本出身富户,有些见识懂规矩,手又技巧倒是很得主人家的赏识,这才算是将自己儿子拉扯长大。
是以她的那一句“少夫老妻难相守”的确是出自她的肺腑之言。
莘奴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笑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自有分寸……”
因为前方一时无战况,而廉伊因为与将军的交情,请了半个月的长假,便脱掉了戎装,又换穿在府宅里劈柴做饭的粗衣,勤快地在府宅里做事,更是亲自上山选了木材砍下,拖到院子里去皮刨木,亲自打造了一只小小的木床还有几件木质的玩具。俨然已经是自认为人父的架势。
莘奴看了犹自头痛,寻思着倒是要找个机会撵那廉伊快些回转兵营。
这一方的头痛尚未停止,那一厢更要命的头痛却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莘奴原本是存着让邺城令伪造文书的心思的。自从魏文帝时期变法之后,魏国的户籍制甚是周详。
当初她落地邺城时,因为魏王的亲自下令,邺城令亲自执笔为她修写了户籍文书。可文书里言明了她是未婚之身,可若是几个月后,她的孩儿呱呱坠地,那未婚的文书便再也看不过去了。
是以她想要先与交好的邺城令夫人言明一番,再不动声色地将那文书改成丈夫亡故的未亡人。这样一来,腹内的孩子便是遗腹子,就算以后真有人敢嚼碎舌根,也有官家的文书辟谣,维护了一个脸面周全。
可是当她来到邺城府衙时,还未及转入后宅,便见府衙前满是车马官兵,一片嘈杂的声响。
不过那些官兵俱是围拢在一辆囚车之旁,那囚车之内赫然坐着一个满身铁链,衣襟前带着斑斑血痕之人。
虽然他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可是莘奴不知为何,却觉得那人分外眼熟。就在这时陪她一同前来的廉伊叫了一个兵卒过来问道:“这是抓捕了何人?为何这般兴师隆重?”
那兵卒一脸兴奋道:“我们城令又立下奇功了!前几日我们就收获了密报,说是魏王亲自下令缉拿的要犯出现在邺城的城郊,于是城令大人亲自安排人手,设下了陷阱,今日一早,在城郊捕获了要犯王诩!”
“可惜啊,上面又下了命令说是要毫发无损地活捉,不然的话,到手的赏金可是要翻倍的了!”
就在兵卒们犹在七嘴八舌议论之时,一抹倩影突然腾地从马车上站来起来,也不用人搀扶,径自跳下了马车,朝着那囚车奔去。
若是旁人这般鲁莽,一早便被官兵拦截住了。
可是丽姝下车太匆匆,并没有戴上面纱,在一阵清风之中,满是清香扑鼻,一干官兵皆是看眼前这素衣黑发,双眼流波的绝丽女子一时傻了眼,待得她提着长裙翩然,若彩蝶一般飞至囚车前,这才缓过神来,纷纷抽刀厉声喝问:“你是何人?还不快快靠后?”
可是莘奴哪里能听闻这些,她抓握着囚车的栅栏,双眼直直地望向了囚车里的那犯人。
透过布满血污的乱发,依稀依稀可以看见那人的眉眼,虽然那有些枯槁的面色,苍白的唇舌,还有那紧闭的双眼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