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第6节(7 / 12)

大骡子原地打转拉动绞盘,麻绳一圈一圈越转越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缓缓将金丝楠木的大棺椁往上抬升,泥水顺椁盖“沥沥啦啦”淌落。有人找来脚手板子搭在大坑两侧,铺设一层原木,再把棺椁放在原木上,用绞盘平行拖动,稳稳当当挪到地面上。从近处看,棺椁更为巨大,大漆脱落的地方露出木料,也是乌黑锃亮的,道道金丝隐在其中。正经的金丝楠阴沉,又叫乌木,埋在坟土泥水中一两百年,如今出了土,见了天,大漆依旧光亮如新,可以照见人影,在场之人无不惊叹。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其中有个木匠师傅,一眼就看出门道了,嘴里不停叨咕:“真开了眼了,我干了这么多年木匠活儿,这还是大闺女上轿——头一回,头一次看见这么阔气的套棺。您看看,料多讲究咱先不提,您就看这工,没用一根钉子,独拼独面、榫卯相连,这玩意儿可太少见了!”

而今把棺椁抬上来了,下一步得按照韦家的吩咐,开棺整理。换一条陀罗尼经被,也就是裹尸的锦被,再重上一道大漆。费通让人用杉篙搭起脚手架子,上边按了滑轮,点手唤过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手持鸭嘴撬棍,顺椁盖下方插进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裤腰带崩断了三四条,才撬开一点儿缝隙,用绳子穿过去将椁盖捆上,经过滑轮再与绞盘连接。牲口把式赶着两头大骡子再次转动轮轴,升起椁盖吊到半空。棺椁中满是黄褐色的尸水,这些浑汤子不仅是死人身上出的,还有从缝隙里渗进来的,按说该当腥臭难闻才对,围观之人却嗅到一股子异香。

费通顾不得香臭,只想把活儿干完赶紧分钱。他命人拿来大海碗,也叫和尚碗,一碗一碗将棺椁里的水淘出去。瞧见里边的内棺,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香气扑鼻,原来金丝楠的木椁中装着一具黑檀木棺材,深埋多年还发出檀木的清香,这得是多好的木头?

外椁中的尸水见了底,看热闹的又是一片哗然。但见棺与椁之间的空隙中,依次摆放了十八盏莲花灯,连灯架带灯托足有一尺多高,皆为赤金打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围观的人们全看红了眼,咂着舌头在暗暗盘算,一盏赤金灯至少二斤多,十八盏得多少钱哪?

众目睽睽之下,费通不敢打歪主意,忙让先生登录在册,亲自拿来一条大口袋,小心翼翼将这十八盏莲花灯装进去,交给手下收好,等到再下葬的时候,还得给人家摆上。在此之前务必严加看管,磕掉一个花瓣儿也赔不起。接下来该起内棺了,此时此刻,围观民众全盯着那具黑檀木的棺材,仅在外椁中就这么多金子,棺材里头指不定还有多少陪葬的珍宝呢!

旧时迁坟老例儿多,死人不能见天。费二爷想得周全,早就准备好了杉篙、苫布,几个干活儿的民夫手脚麻利,没一会儿便搭起一座天棚。再次转动绞盘,将黑檀木的棺材抬出,稳稳当当停在金丝楠木椁旁边,檀香气味越发浓烈。看热闹的全瞪大了眼,想在开棺的那一刻,瞧瞧棺中这位达官显贵的尊荣。怎知黑檀木的棺材浑然天成一般,看不出任何缝隙,连根绣花针都插不进去,鸭嘴撬棍也派不上用场,又不可能大刀阔斧地劈棺。在当时来说,这样一具檀木棺材,怎么也得千八百块银元,劈了谁赔得起?费通急中生智,叫来虾没头和蟹掉爪,让他们前去搬请一位高人!

4

费通让虾没头和蟹掉爪带上他的片子,赶紧搬兵请将,找个懂行的来。找谁呢?宝和桅厂的老当家——鼎鼎大名的老木匠田宝和。宝和桅厂又叫宝和寿厂,说白了就是棺材铺。老天津卫将干这一行的人叫“大木匠”,也有叫“斜木行”的,因为棺材前头大、后头小,前头高、后头矮,木匠干活儿时放的都是斜线。开棺材铺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在过去可是属于暴利行业。世上从无不死之人,没钱的主儿倒头了,好歹也得买口薄皮匣子;有钱人家的棺材则贵到离谱,大小、样式、木料、做工全有说道,多少钱的都有。田宝和技艺精湛,开设了宝和桅厂,买卖干得不小。家里头五儿二女,五个少东家子承父业,大小连号开了十几家,在南方包了一座山头,专供他们家的木料。这么说吧,天津卫九河下梢十里八乡,凡是坟地里埋的,得有一半是宝和桅厂的棺材。

当年的手艺人以地方分派别,称为某某把,北京帮的工匠称为京把,天津帮的工匠称为直隶把,手艺上各有特点。京把打出来的棺材体统大方,格局端正,严丝合缝。直隶把做活不太注重外观,只管结实,真材实料,因为天津卫水多地皮浅,棺材埋在地里很容易被泡烂了。田宝和打的棺材集两地之所长,又气派又结实,堪称一绝。手艺好只是其一,打完了棺材还得会卖,这个更不容易。天底下三百六十行,或有幌子,或能吆喝,唯独棺材铺不行。咱就拿幌子来说,幌子也叫“布招”,酒铺有酒幌子,鞋铺有鞋幌子,店里卖什么,幌子上画着什么,但谁见过棺材幌子?门前挑起一根竹竿,幌子上面画一具大棺材,再写上三个大字“棺材铺”,那还不把人都吓跑了?再说吆喝,九腔十八调、棕绳撬扁担,吆喝买卖讲究“上下有句、高矮分音”,为了合辙押韵,听着也好听。棺材铺没法吆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