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石榴树,花朵灼灼得像火一样。崔氏把伸到鬓边的花枝推开,在私底下,她不怎么摆架子,像对着自己姊妹那样闲话家常,“叫你几回都叫不来,你怕我吗?”
皇甫南稍一沉吟,也直率地说:“我不怕婕妤,只是不知道婕妤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你以为我在宫里过得很快活吗?陛下已经六十岁了。”崔氏淡淡一笑,她用手指抬起皇甫南的下颌,注视了她一会,“你长得像我妹子。”
皇甫南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那股浓郁的香气又扑面而来,崔氏尖利的指甲抵着脖子,并不舒服,她后退了一步。
崔氏笑了,说:“你认我做义母吧。”
皇甫南一怔,这回是真的意外。
“你觉得我只比你大十岁,年纪不匹配吗?”崔氏笑道,“我也可以认你当义妹,只怕皇甫相公不敢。”
皇甫南忍着狐疑,说:“小女不敢。”
“以后常来吧,别怕我。”崔氏恋恋不舍地嘱咐她,那副诚恳的样子,简直有点可怜。
晚上皇甫达奚骑马回家,夫人段氏已经在正堂等得不耐烦了,她一接过襆头,就说:“崔婕妤说,要认九妹当女儿。”
皇甫达奚手抓着革带,动作停了,他摆摆手,叫侍婢们都退下去,“九娘回来跟你说的吗?”
段氏点头,“这孩子,心里很有数。”
吐蕃人打劫的事瞒下去了,崔婕妤的命令却不好违逆。皇甫达奚皱眉捋着胡须,过了一会,徒然地抱怨了一句,“崔婕妤她自己年龄也不大嘛。”
段氏说:“宫妃收养女儿,无非两个意思,一个是,要拿九妹去进御……”
皇甫达奚忙摇头,“陛下年龄大了,又因为顽疾而胸怀不畅,在美色上头并不热衷,再说,宫里的美人难道还少吗?”
段氏笑道:“哦,宫里又来美人了,都有谁?”
“这,”皇甫达奚扯着胡子瞥她一眼,“我怎么知道?”他咳了一声,“这个不算,其二呢?”
“或者……”段氏有些拿不准,“朝廷议和,多数要联姻的,以前阳亭公主嫁到了突厥,高陵公主嫁到了回鹘,就算吐谷浑、薛延陀这些小汗国,也都结过男女婚姻,去年朝廷还打算封一位公主,嫁到爨国,议论了几个月人选,西番主动提出议和,这事就搁置了。”
说着,她看一眼皇甫达奚,皇甫达奚微微点头。
段氏接着说:“如果真的和西番议和,当然还要和亲。否则岂不是厚此薄彼?西番比起曾经的吐谷浑、薛延陀,兵马强盛得何止三四倍?认了崔婕妤做母亲,就要封公主,那……”
皇甫达奚叹道:“如果是我们自己的女儿,陛下要把她嫁到西番,那我不会说什么,但……”他看着段氏,意思很明白,皇甫南是段家仅剩的血脉,把她送到西番,难道夫人忍心吗?这样又怎么对得起段平?
段氏也犯了愁,“西番肯定是不能去,但送九妹离开京都,没准也是件好事。”
“六郎知道吗?”皇甫达奚突然说。
“知道了,”段氏乜他一眼,“九妹来见我时,他也在场,都听见了。”
“他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靠他一个人,能灭了西番的二十万兵马吗?”段氏挑起的眉毛落下来,神色又缓和了,怕引发皇甫达奚的怒气,忙替皇甫佶辩解:“六郎没说什么,他从小就识大体的。”
“朝廷和西番交战,此时还处在上风,就算和亲,也是施恩,不是乞降,嫁出去的公主不会受亏待的。”皇甫达奚话头一转,“既然你不愿意,陛下那里我会想法回绝。”皇甫达奚这是一锤定音了,段氏来解革带,他把金鱼袋往案上一撂,“正好,也借这事提点提点六郎。你不要以为他像表面上那么听话。”
皇甫达奚解开衣领,岔开腿坐在榻边,刚啜了一口茶,阍房的人来禀报:“有客求见。”
在政事堂说了一天的话,早就口干舌燥,回来还要应付一波波来谒见的芝麻小官,皇甫达奚烦不胜烦,“不见。”
僮仆迟疑着,“这一位,不好不见呀……”
皇甫达奚在案上左右看,“名剌在哪里?”
“没有投名剌。”僮仆只好说出来,“是蜀王府的人。”
皇甫达奚“哦”一声,端着茶盅沉默了一会,“六郎最近还跟蜀王府的三郎鬼混了吗?”
“六郎没出门。蜀王府送了酪浆,六郎也没有收。”
还算明理。皇甫达奚想:我自行得端,坐得正,怕甚?他重重地放下茶,“服侍我更衣。”
李灵钧被僮仆领进来,穿的素色袍,不配金,不饰玉,更衬得双目湛然,泰而不骄。皇甫达奚自有惜才之心,每每见到李灵钧,都有种踌躇之念。这样固执地独善其身,是好事吗……权势对朝臣的诱惑,正如美色对少年,使他在魂梦之间,也常徘徊不定……
李灵钧先拱手施礼,腰也弯了下去,“皇甫相公。”
皇甫达奚不露声色,“三郎,你这个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