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日头冷,越郃又吃不饱,总早早冻醒。醒了后索性不续眠了,就在屋檐下赏梅。
他的耳力好,听得出在万籁俱寂之刻,声音却有几重重,再远的地方,还有铃铛的声音。
圆脸丫头又来送了药方,在一旁煮着茶,发出柔和的水沸声。
越郃寡言,只是歪着脑袋静静看着。呆呆的模样,披肩滑落也不知道拢上。
圆脸丫头嗤笑一声,又想到嬷嬷的嘱咐,放下手头的活计到里屋去寻件披风给他披上去,屋里头梅子青釉熏炉散着袅袅的香,袄风上也是熏香味。
大雪压下了所有的声音。“今年的雪下得又早又冷的,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圆脸丫头自语,借着煮茶的水汽暖手,目光拉远,遥望着远远的雪,一片又一片掉下来,压到寻常百姓家。
其实只要屏住呼吸细细地听,就可以发觉那铃铛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几声微弱的猫叫。
“猫儿?有猫儿!”越郃顿时撤掉呆愣的神色,他慢慢走到空地处。
雪色大地,一眼就见到梅树上拘着一只黑猫。梅树不高,对小小的越郃却恍若巨物。每当夜色来临,殿外野风吹拂梅树,总猎猎作响,总像些幽怨的哭声。
越郃只愿意远远看着盛开的梅。
“下来,快下来,猫儿,别作怕,有我接着你。越郃误以为猫儿畏高,敞开手臂想要接着它。
猫儿也不畏人,喵呜一声,居然直直扑下来,撞了个满怀。越郃有点难以置信,猫儿滚热的柔软的身体蹭在前臂,竟然有异样的安心。
猫儿也不吵不闹,就安生着给抱着。它好像认得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甚至可以从浑圆的金黄猫瞳中辨认出自己的模样。
“来喝药了。”圆脸丫头煎好药,只吹了吹就想着早点交差。见着那黑猫,登时放置好药,奔到他身边。“啊呀,这野物儿怎么抱在怀里?别弄脏了袍子,还要送到盥洗房自己洗去。”
“它不是野物。”越郃抬起头,委屈道,拨弄着黑猫脖颈上的铃铛。而后又不说话“那约莫是宫里哪个贵人的宠物,你且放了吧,让它自个儿跑回去。殿下要是发觉了,你皮不要了?”圆脸丫头并不在意,只以为是别殿的猫儿跑来。想要吓唬一下,从越郃的手中接过来放掉。
“我不。”越郃摇摇头,他把黑猫抱得更紧了。
“诶,这别真是哪个贵人的,要冲撞到了。”圆脸丫头也犯了难,她不顾越郃的阻拦,硬是掰开手指,又一推。把那猫儿抛到地上去,用脚驱了几下。
猫儿被驱到殿外围墙掉了。
“你可不要这般调皮了。这行宫外那么多将士,得罪了把你脑袋砍了。”圆脸丫头还想说什么,看着越郃眼中含泪的倔强模样,兀自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发。
“我听过些天有宫里的来教礼仪。”圆脸丫头顿了顿,“吃药吧,止住风寒,莫要再病了。”
冷风吹了片刻后,药就温温的。
不过药苦涩得蜜饯也压不住,但是丫头心粗,又或者根本没配消苦的蜜饯。
越郃咽了一大口,苦得要作呕,一时顽劣心性上来,摔了碗:“这么苦,我不喝。”
圆脸丫头本来想发怒,又止住了,给越郃擦了擦嘴角漏下的药汁,就离开了。
偏居的宫殿,又只剩下越郃一个人,还有碎了一地的瓷碗。
他最喜在屋檐下坐着,看四季不停地变换。他就像河里的顽石,万物于他不过水点石上苔,一直都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又看见了那只挂着铃铛的黑猫儿,又蜷在梅树上,慢条斯理地舔舐着皮毛。
越郃欣喜地跑过去,积雪融化湿了鞋袜,脚几乎冻得麻木,可是他不管不顾,“猫儿,下来!你别怕我,你过来,我给你给你带了好吃的。”
越郃把空无一物的手敛进袖子里,高高举起手臂盼着黑猫可以跳进怀里。
猫儿倒是听话。
怀里温热的触感几乎让他落泪,“猫儿,就知道你最好了。”冻得通红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猫儿的背脊,他不敢太用力,怕冰凉的手冻着猫儿。
黑猫不怕人,甚至亲热地蹭着越郃。
“大娘和我说过,取了名,畜儿下辈子也能入人轮。我要不要也给你取个名字,好叫你下辈子也做个人。”越郃把黑猫抱进屋里,“也不好,你不要做似我这样的。”
“早知我逃得远远的了,在越家要挨那厮打,在这又要受冻。我原是不该偷看那活阎王的脸的,长得漂亮得像大夫人房里团扇上的美人。”
越郃本性活络,但在家里无人伴他言语,也生生压过了起初好动的年月,后来就变得寡言,旁人问他也不多声,偶尔藏不住,掩不住孩子的性子,自言自语起来。
“我看着却心生着害怕,她的手冷冰冰的不像人,不知道是不是精怪变得。”
“猫儿,我唤你涟吧,可好?是太傅前些日子教我的字,我总觉得这字好听,字形也好看,我独独这个字被太傅标了红。而且我见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