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还没有从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中回神。
元淮对刚才男人的发言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直把男人弄得毛骨悚然。
她的剑依然插在男人的掌心里,深红的血肉翻卷,在手掌下积成了不大不小的一滩血泊。
“呵。”她轻笑,带着细微的嘲意。
“你说话颠三倒四的,一开始满嘴胡言乱语,现在倒肯说真话了?”
“你要杀我。”男人嘶哑道,他的喉咙里好似被脓血堵住了,声音含糊不清。
“我不想死。”
“是啊,还是活着好。哪里会有人放着生路不走,偏偏要走死路呢?”元淮感慨,她的语气颇为随意,一双眼睛却是把男人从头到脚又细细地扫了个遍。
男人被她审视的目光看得极不自在,他想转过身,避开元淮的视线。可他一动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连带着掌心的贯穿伤,让他避无可避,无所遁形。
“我是药王······”他咬紧牙,顶着身前沉重的压迫感,硬着头皮说道。
山谷的夜风倏尔吹过,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或许是他的神经过于紧绷,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他一大跳,后半句话就这么咽在了喉咙里。
面前的少女静静地垂眸,他知道她在听。可自己的举措,无疑消耗掉了她最后的一点耐心。
“不······等等······我······”他局促地张口,焦急地辩解。
元淮漠然地俯视他。半晌,长叹一声,身体完全放松下来。
“你三番五次地拖延时间,和我打太极,有意义吗?在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老实地说出你的身份,就不会吃这些苦头了。”
“而且,你该不会认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
她从怀中掏出一支窄小的竹管,大拇指在食指上一划,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很快,有一条小虫从管口爬出,它舔净元淮指尖的血珠,背部忽地一颤,展开一对晶莹的鳞翅,扑扇几下,准确地落在了男人掌心的伤口上。
男人只觉得伤口微痒,那条虫轻而易举地钻到了他的体内。他的胃部条件反射性地翻涌,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条虫子绝不是什么寻常货色,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使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
元淮面上的布巾轻颤,她的唇瓣张了张,吐出几个微弱的气音。
她的发音很是古怪,像是毒蛇嘶嘶吐信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在男人的体内爆开。他的全身筋脉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钢针穿到了一起,而针头在他的血肉里肆意搅弄。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这无尽的痛楚中移了位。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弹动,那只受伤的手硬是不顾剑刃的锋利,猛地朝着元淮抓去。
与蛊虫催动的痛苦相比,掌心的疼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有更多的血伴着他的挣扎喷溅出来,剑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眼看就要沾到她的手上。
元淮果断拔剑,向后倒退几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脱离元淮的桎梏,他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恢复了自由。男人的四肢扭曲抽搐,五官完全变形了。他的容貌尽毁,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已是恐怖非常,更遑论是如今的模样。
和刚才的那条蚯蚓真像啊······
元淮偏着头,暗自感叹。凭借着她惊人的目力,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狼狈的样子。他在潮湿的泥地上打滚儿,痛苦哀嚎,活像是脱了水的鱼儿。而她像是执刀的屠夫,冷眼旁观,犹豫着该在什么时候挥下合适的一刀。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眼前蠕动的‘肉团’和记忆深处里影影绰绰的人形渐渐重合,她的鼻尖好像依稀还能闻到浓郁的药气和血腥味。
猎物,屠夫。屠夫,猎物。角色的转换,不过一瞬。
她要做屠夫,没有人愿意做任人宰割的猎物。
念及此,她忽地放松下来,眉眼舒展,神智清明许多。
“你是药王谷的弟子?”元淮温声问道。
她的音色清越,婉转悦耳。一旦放缓了语调,很难有人不会动心。
再加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在糜烂污浊的合欢宗,也招惹来无数的恶念与觊觎。
在淤泥里开出的洁白的花——
只会让人充满凌虐的欲望。
说来奇怪,她的声音似乎能拂平自己的伤痛,低柔的声音一出,他体内的蛊虫都安静了些,不再如先前一般在他的筋脉里兴风作浪。
疼痛好像变得可以忍受。
他精神恍惚,喃喃自语:“对。我师父严稹,他遭人暗算,被一刀砍了头。漱玉阁密钥······灵药被盗,凤凰木,凤凰木!”
男人想起了什么,惊恐万分:“有人烧了凤凰木!”
他一语惊人,元淮也不免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