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戾太子的地牢里,仿佛被所有人忘了似的,等了很久很久,饿得想自己吃自己,渴得去舔天窗漏进来的雨丝。我终于等到了魏弃之,我获救了。
我看见魏弃之站在门口,我高兴地叫他,子稷。我的嗓子哑了,也没有力气,声音很虚弱。但他好像没听见似的,站在那里看着我。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紧紧握在手里的雪亮的剑,冷冷地晃着我的眼睛。
我又叫了几声,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我那几天经常出现这种梦,以为自己醒着,魏弃之救我来了,我出去了,最后发现现实是:我还被困在这里,缓慢地衰弱,死去。我于是伤心地以为,我又做了这种梦。
本来,我该保存体力,既然知道是幻影,就别再多说话耗力气。可那时候已经绝望了,崩溃了。如果不是太渴,没有什么眼泪,肯定是哭了。
我说,子稷,你什么时候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但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他突然像是被打了一拳,浑身一震,冲过来,用他削铁如泥的宝剑劈断困住我的铁链。我被他扛到营地,一路上他始终都没对我说一句话。医生过来,我看见他不停地摸着他的额头,命令我们随军的医生一定要好好救治我,因为我是立了大功,是他最要紧的下属,他要见到我活下来受封赏。
他态度很怪,很不自在。我后来昏睡过去。再醒来时,他又变得格外正常,把很多好听的话倒给我。他告诉我段仲瑜骗他说我已经被活活饿死了,他是打着给我收尸的准备过去的,没想到我还活着,他太惊喜了。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我的手指头上还是溃烂的伤,所以他很轻很轻地用拇指摩挲我的手背,不会让我觉得疼,而且让我知道,他很在乎我。
他说,幸好他没有害死我。
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滑稽。桑瑕公主大笑起来,就像看到伶人有趣的表演,笑得前仰后合。她笑够了,对我说:“将军莫怪,我是真的想嫁您——魏弃之当初那副悲愤的表情,本宫很想再欣赏一遍。让我来再一次叫他失去您吧,将军意下如何?”
她在编故事,蒙我。我对自己说。
她为什么要编这种故事?我问自己。
哪个部分是真的?魏弃之在御前……戾太子在阵前……魏弃之在我面前说他是太惊喜了……
我还没想通,就听见身后一声大骂:“小婊子你犯什么疯病呢?!”
是桃林公主,她大踏步走过来,旁边那位和她形影不离的女下属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好像也觉得她这话骂得太失公主的体统了。桑瑕公主的奴婢们跪下来,但公主还懒洋洋地坐着,对她姐说:
“你这老婆娘来得还真快。”
然后……我就被桃林公主的女属下扶起来,请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听见两位公主对骂的声音,那叫一个血雨腥风,脏字横飞……出了宫殿大门,这个桃林公主最倚重的女下属,姓郑的一位女官告诉我:“大将军在您的住处等您多时了……将军快回去和大将军叙叙旧吧。”
“叁十一……叁十二……”
我踏过门槛。魏弃之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微笑。好像是特意向我展示一样,手里的东西继续抽下去。
肯定是比之前更用力,令刘十九倒吸一口气,顿了一顿,才继续报道:“叁十叁……”
我看清了,那是一支笔。
来的路上我想着我要做什么,说什么,我都忘了。我盯着那支再度抬起的笔管,盯着跪地的刘十九高高举起的手心。我说:“住手。”
他仍旧微笑着。他把笑变成了一种让人害怕的表情。
啪。
“叁十四……”
自然,我也不过是害怕他的那群人中的一员。但我太愤怒了,我愤怒到感觉不到我的害怕。
我大步走过去。在他打第叁十五下时,我伸手抓住那支笔,一用力,它在我手里断成两截。
“这是檀木,”他说,“御赐的。”
“这是我的奴婢,”我说,“你不能罚。”
“哦,是吗?”他说,“我刚才听她讲,她和你说,她不是你的奴婢,不听你的命令,而你竟也没为这话罚她。”
我没想到她居然对魏弃之忠心到这种地步,这些话也要如实告诉他。我惊骇地看了她一眼,只能看到她低地垂下去的脑袋,红肿的手掌。
“阿信心软,不懂御下,我来帮你——”他转对刘十九说,“剩下十五下,你明日要记得自己向刘将军领。”
“奴婢知道。”
我怒道:“知道个屁!你对他这样逢迎,谄媚他,什么都不瞒,有什么好果子给你吃吗?”
她一动不动,甚至都不抬头看我一眼。
魏弃之发出一声轻嘲,对刘十九说:“下去吧。”
她便站起来,转身走了。
魏弃之说:“他们知道,我不容忍一点异心。阿信,养你一个白眼狼,我就够了。”
我说:“我这样的白眼狼